2018/10/31

見證社會的「煩」與「非凡」──歐文傑

總大相

「攰」,是體力透支,亦是一種心理狀態,舉例說:在香港接受教育,競爭激烈,無論一般學生、以至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同學,必有「攰」的感覺;老師照顧學生的需要,又要迎合家長、校方的要求,當然也感到「攰」;家長擔心孩子的前途,頻頻撲撲,一樣會「攰」……上述情況,與其說是教育制度問題使然,那不妨再想深一層:整個城市的價值觀有變,人人只追求功利,如此氛圍,你我他又怎會不感到又攰又累?歐文傑執導的《非同凡響》,不是要說教、亦非要大力鞭撻制度問題,而是切實呈現今天教育、家庭、社會的精神面貌,讓觀眾反思。

Text、訪問攝影:蒼井邱

劇照:Golden Scene

鳴謝:香港夏日國際電影節

 

由教育開始  呈現社會眾生相

當初歐文傑構思《非同凡響》一片,故事層面、題材其實未至現在公映的版本那麼廣泛。他說:「約三年多前我為社聯執導一齣微電影《我的女兒》,當時此片反應不俗。之後社聯再找我多拍一齣微電影,以一般教育,以及有特殊教育需要(SEN)為主題。在拍攝《我的女兒》期間,社聯曾安排我接觸粉嶺的普光學校,得知這間教授輕度智障學童的學校,正想製作一音樂劇。這齣音樂劇或不會受社會注目,那時候我想起自己執導《十年》時,當初也沒很多人關注。於是我想到《十年》和該校的音樂劇的參與者,大家都是默默耕耘,卻未必有很大迴響,於是我以此為切入點,而開展《非同凡響》這故事。」

歐文傑為《非》先於普光作一年時間的資料搜集,如接觸該校的家長和同學,間中上課觀察師生的學習情況。而故事層面也非只涉及特殊教育,歐文傑也接觸過不少主流學校的師生和家長,而由於普光學校位於新界北區,也令他留意該區的民生和社會問題(如走水貨等),統統素材也成為《非》的主題。「我不為自己設下框架去拍《非》,起初我也是着墨於香港教育及制度問題,及後我也了解到,問題其實不只在於制度:究竟要做到甚麼才算成功?人生追求的是甚麼?社會、家長對年輕一代有甚麼期望……統統也是價值觀問題。正因社會的價值觀變了,即使你將芬蘭一套被公認為完善的教育制度搬到香港,也是徒然。《非》中有多個角色,由學生、家長、老師等也因今天的一套價值觀而各遇到難題,我希望藉《非》呈現出來,不去搞悲情煽情,而讓觀眾細心去想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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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非》中從一間特殊教育學校舉辦一齣音樂劇開始,反映出教育、社會、倫理等各層面的問題,但不作「判官」,而是客觀表達出來,讓觀眾反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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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非》中謝珈朗飾演小弟弟一角,是取材自一特殊教育學校女生的生活背景。歐文傑在選角時,發現就讀普光的珈朗既能演又能踩Roller,到安排他演出時,大家也建立互信,導演也加深了解SEN學童的需要。

 

爭贏又如何  失去或更多

在資料搜集過程中,歐文傑也見盡今天學生所遇的難題與無奈。「記得我訪問一間Band 1的幾位女同學中,有一位明顯較『黑面』,像是我浪費了她時間似的,但原來是她對現實不滿:喜歡繪畫的她,老師曾忠告她畫畫『搵唔到食』;畢業後又要養家,她擔心將來薪水不足。又有老師安排到特殊學校當義工的同學接受我訪問,他們在老師面前自然作公式回答如『做義工好有意義』等,但當老師一走開,他們也道出只為應酬老師、或為得獎等。另外我又訪問一個走水貨學生,他大膽至取別人的貨再轉賣,讀書方面則沒有目標,只擔心一畢業出來工作,父母不再養他,而是由他養家。以上種種,大家正好在《非》也看得到相關細節。」

歐文傑回想從前,表示自己的生活環境不算好,但也過得快樂。他說:「從前小學時我返半日制,放學做好功課便可去玩,自得其樂,到中學考會考當然有一定壓力,但對比今天考DSE的學生,卻是兩種不同程度的競爭,今天五、六萬個DSE考生去爭兩萬餘個大學學位,變相是較容易入U的,但今天的風氣是甚麼也要贏在『起跑線』:年紀小小上playgroup,上小學已是全日制、多樣興趣班編得密麻麻,到中學又要上各科補習班,只為日後畢業在社會有一定競爭力。但我覺得就算爭贏了,這群年輕人真的會感到開心嗎?之前毫無喘息時間的學習生涯,已是一種痛苦。記得在《非》一次映後分享,有一女孩觀眾向她媽媽說:『你看,那個承受大量壓力的女生(余香凝飾),跟我上學時一模一樣!』這實在悲哀!從現實中,我感到大家遺忘了真正的快樂是甚麼,人要追求的究竟是甚麼,這都是我想反映出來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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戲中岑珈其和余香凝分飾兩個背景盡不相同的學生,但無論在學業、個人理想、家庭方面等,兩人都遇上不同程度的問題而感煩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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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生感到煩惱,飾演SEN學校的老師谷祖琳,對教育事業及個人前途也有一份無力感。谷祖琳演出前亦曾花長時間參加工作坊,以了解特殊教育的一切。

 

總有意想不到的回報

執筆之時,《非》在港的票房剛衝破三百萬,一齣非注流商業片能有此票房成績,實屬難得。但台前幕後付出的精神和時間確不少,由籌備、拍攝至後期工作合共用上兩年多,現在台前幕後亦抽出很多時間於多場謝票,大家如此努力,跟票房成績其實可說是不成正比。加上今天的政治氛圍,對曾執導《十年》、《樹大招風》的歐文傑來說,未來發展更有一種無形的障礙。今天身處電影工業的朋友,單就金錢回報方面,應知道不大穩定。那麼,有甚麼東西會驅使歐文傑仍繼續他的電影路?「就是一種成功感吧!如我真的要搵好多錢,那就從事其他工作算了。但在電影行業,當你完成某一件事、某一齣影片,那份滿足感和成功感實難以言喻。舉例說,我住村屋的,早陣子打風過後,屋外一棵樹倒下了而阻礙我進出,我致電專業人士到來把樹鋸掉,對方報價竟為五萬五千元!我索性自己處理,結果用了半天時間,與周圍的村民用手鋸鋸掉樹幹,弄得自己一身大汗。這聽來好像不大有效率,但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運動,對樹的結構又有一定了解,跟周圍的村民、朋友也更加深認識了。這些就是不能用錢衡量的得着。拍《非》時,我見到台前幕後齊心合力,當聽到他們的笑聲,感到他們充滿能量,這正是真正的非同凡響,大家從過程中所得的,實難以形容。」歐文傑亦強調,今天的科技令拍攝電影也變得比以前容易,得着也可能教你意想不到,在乎你是否願意嘗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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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成長、教育的電影,香港的《少年滋味》、《爭氣》、《中學》等皆為歐文傑帶來很大啟發。至於歐美電影如《跳出我天地》、《sir嚟自樂人谷》也教他留下深刻印象。

 

回歸校園回憶少女時  創非凡演出

看《非同凡響》其中一意想不到之處,就是余香凝。當初如沒看過演員名單,真想不到那個四眼高中女生思穎就是她。那時她亦想像不到歐文傑會找她演出這角色:「當時他表示看過我在《骨妹》的演出,便覺得我適合演這高中生。我感到驚訝,兩個角色各方面差別也很大呢!但他表示這高中生跟我很相似,覺得我有點小朋友氣質,他說如《骨妹》中我演的角色很世故,跟真實的我有很大分別,又演得到,那麼《非》中的高中生他也相信我駕馭得來,既然導演對我有信心,我便一試。」

要掌握《非》中角色,余香凝想起十多歲時幾個姊姊輩對她的觀感:「我十多歲時個子長得高,曾有很多姐姐一眼見到我外形,認為我不只十多歲,但她們再一望我的眼神,便覺得我很年輕。所以我覺得眼神就是演出的關鍵之一,要不斷抱持高中生的心智,由心而發,慢慢令自己的眼神也呈現出學生的神態。」展現學生的神態,其實也是呈現一種疲態。余香凝補充道:「今天學生學習面對不少壓力,導演對此也為我提供不少在形體上的演繹方法,如寒背姿勢,展現長期揹着書包的後果,也比喻今天教育制度下帶給學生的壓力,令他們長期受壓,透不過氣。此外,導演除安排一些中學課堂和補習班讓我參加外,我也自發另返回母校上兩日課,早上七點幾開始跟一班中學生一同上早會、唱校歌,到課室上課,以體驗中學生的『攰』,我在課堂拿起筆時也真的『恰着』,這些體驗再為我帶來在學時的回憶,統統為我演出帶來豐富材料。」就是這份認真、投入,為余香凝帶來教人眼前一亮的演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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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擔任香港國際電影節協會青年大使的余香凝,最近亦上映了不少她參演的電影,包括《逆流大叔》、《非同凡響》、《翠絲》等,在電影推廣及演出上盡心盡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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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背、欠自信……余香凝在形態及精神上的演繹,完全捕捉到今天中學生的無奈與…「攰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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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非》中余香凝與不少資深演員同場演出,如飾演她媽媽的葉童,對她幫助不少。「有一場戲她要責罵我至大哭,事前她完全不跟我說話,好讓我培養情緒。她知道若那時也跟我有講有笑,便難集中演那場戲。」余香凝說。

 

《非同凡響》

上映日期:即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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